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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情调——在印第安村社作客-自新大陆之旅(一)

邹蓝
1984年11月14日


  如果说德沃夏克的一曲《自新大陆》,表达的是他在美洲大陆所触到的新生活及由此产生的乡思,那么本文套用这一标题,则旨在与读者同享在矗立着太阳和月亮金字塔,流淌着亚马孙河,耸峙着安第斯山皑皑雪峰的这片遥远而陌生的大陆的见闻和遐想………

  1984 年底,我们在美国、墨西哥、巴西、智利四国作为期近两个月的考察,历访大至纽约、圣保罗,小至名不见袖珍本地图册所传的墨西哥小城的共十六个大小城市,在新大陆的观感和遐想林林总总记了好几十页笔记。但是要问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地方,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墨西哥一个名叫 " 拉斯·彼埃德拉斯 " 的印第安人村社。这是州政府改造印第安农村落后面貌,使他们参与国民经济的重点地区。

  这个村社为群山环抱,位于墨西哥城正北的伊达尔戈州。在该州,这个村社所在的圣费利佩·奥利萨特兰县是最北的一个县,与墨西哥湾海港坦皮科离得很近。由于地处偏僻,过去长期交通不便而与世隔绝,当地人很少会讲墨西哥国语西班牙语,而通行印第安方言。这一带有丰富的果木和畜牧资源。虽然先通了飞机,十余年前又开通了公路,但这里的居民仍保留着古朴淳厚的原有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这也是我们此次出国考察极感兴趣的地方。

  11 月 13 日晨乘旅行车离开墨西哥城,先至二百余公里外的伊州首府帕楚卡。在那里,州人口理事会技术秘书(相当省计生委主任)、州革命制度党领导小组成员(相当省委常委)、退役将军阿古斯丁·阿尔瓦雷斯·卡斯蒂略先生未带一个随从,挤上了面包车陪着我们上了路。将军指着盘山公路下方的州府说,在纳华特印第安语中,帕楚卡意为 " 山谷 "。我们已达到了近三千米的高度,大致与日月山下的湟源差不多。此刻正是晚霞满天之时,夕阳在山后射出万道金晖,给乌云和白云都镶了一道白亮的边;青峦叠嶂,向天尽头延伸,其间不时冒出一块风蚀台地或凹下一片高山湖,以其土黄色和湛蓝色,把永恒的绿衬托得更为苍翠;路旁山坡上,一丛丛仙人掌在光亮的天幕上,以突兀造型的黑色轮廓飞快地从我眼前退去,不时还可以看到薄暮中印第安农人披着斗篷在玉米地中劳作。这幅风景民俗画吸引着我们,直到苍茫的暮色把这一切都收进它那由淡而深的帷幕之中。

  近子夜,汽车驶入了一个灯火昏暗的小城韦胡特拉,距州府有二百五十五公里。这里接近沿海低山丘陵区,又近北回归线,天气很热。就着街灯,我看到街心花园婆娑的棕榈树影下,还有三两成群的年轻人在纳凉。车停在县政府门口,大门右边有一个布满灰尘的小门。若不是看见门框上的字,真不知道这就是县监狱。大概是民风淳朴之故,这里犯罪率很低。从门槛上积的灰就可以看出,好长时间没有人进去了。监狱对门,是一个咖啡店,店堂大开,灯火通明。我们趋前一看,还兼营冷饮和小杂货。这间房子很高,大房顶上盖着鱼鳞瓦,山墙靠屋脊的正中开着大大的气孔,造型与我国江南农村旧式房子差别不大。我不禁惊诧于中墨两国风土人情的相似了。

  在县长安排的旅舍中稍事休息,翌日上午,我们又赶了六十公里才到达圣费利佩·奥里萨特兰县的 " 拉斯·皮埃德拉斯生态保护点 "。因为居民原是散居在附近的印第安村社成员,故又以 " 村社 " 名之。

  沿途,葱茏苍翠的丘陵下,偶尔长着一丛丛树的草地,被各种各样材料的栏杆分割成一个个长方形、正方形的牧场,牛群也受不了这近似直射的阳光,躲在树荫下懒洋洋地嚼着草。不时,我们驶过一个苗圃,也许是防止树苗被强烈的阳光晒死,上面覆盖着遮阳板,而在我国北方,也许用得更多的是暖棚。公路上,载着菜牛的大货车不绝于途,柴油发动机的轰鸣中不时传来几声低沉的 " 哞哞 " 声。从敞开的大门看进去,竹木结构的印第安农人的棚寮里,生活用具简单。也可能是太炎热而更需要通风之故,屋子照例很高,又宽敞。看到黄种人在门口进出,恍惚置身在我国西南部的少数民族地区。有些农舍旁竖着一个足有一人多高银灰色的液化气燃料罐。也可能不是每家都有,一些液化气罐用大铁链锁在屋柱上,有些农舍旁还停放着轻型卡车;电视天线,每个屋顶上倒都毫无例外有一个。从所有这些来看,州政府修筑公路以开发北部山区的计划已收到良好效果。十八年前从帕楚卡修筑通到坦皮科的公路,费时三年才大功告成。韦胡特拉县长曾告诉我们,当年他父亲做小生意,用马帮驮运货物至州府再返回,往往要费去一个月。而现在一天就可以往返,这使北部地区果树资源丰富、牧场优良的这一优势得以发挥,昔日化外之地如今成了欣欣向荣的区域。拉斯·皮埃德拉斯村社,就是因为实施农村发展计划应运而生的。这一带散居着分属九个部落的印第安人,以农牧业为主要经济活动。现在通过兴建这一新居民点把分散的人口集中起来,就为采用先进的农业技术以提高生产率,为兴办劳动力密集型的农工企业,并为提高居民的卫生、文化教育水平创造了条件。

  固然现代生活方式已经影响到印第安人旧有的生活方式,哪家门前屋后都可以看到 " 可口可乐 " 或 " 百事可乐 " 等 " 美国药水 " 的瓶子,但是他们仍保持着自己古朴的民俗。我曾看到路上有几个人头顶陶罐行走,个别人也许技巧更高点吧,头顶根本不垫着布衬;披着五彩披肩的妇女和套着 " 蓬乔 " 的男子,大多依惯例赤着双脚。他们还保持着自己的语言,纳华特族瓦斯特加方言。这一清溪纵横、修竹篁篁、山林间散布着牧场的 " 世外桃园 ",很少有人戴手表,人们遵循着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 的古老传统。在这里,要说服人们一改原本的生活方式,离开居住多年的棚寮而迁入新居,是不容易的。然而由于计划的周密,这一居民点的道路系统,给水排水及电力系统,中心广场和礼堂,医院商店及利用电视教育以解决师资缺乏问题的电视小学、电视中学一应俱全。就连住房,也是由政府免费提供原材料和技术援助,由各户居民按统一规格建起来的。这一切做法,吸引了许多印第安居民,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我们在将军、县长、州土改委员会特派员和印第安人保护协会的一位女工程师的陪同下,参观了一幢刚完工的新居。内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一间贮藏室、一个神龛和一间厕所外加门前一个凉台。总面积约为七十平方米,地基高出地面半米以防雨水冲蚀,屋顶是油毡和树皮盖顶。墙分上下两部,下部是烧制的砖,上部是涂上泥的柳条墙。看来成本并不高,但比我们参观的印第安人茅舍要好得多。附近的印第安人也由怀疑、观望而转欢迎。这一居民点已经不够,州政府已准备另辟土地扩大建设。目前已实施的就业计划包括果树计划和蔬菜计划,辟了二百一十公顷果园,在州农业资源局和技术援助下种植柑桔和蔬菜。这里还设有种子站和农机站,农机由农业银行免费提供。在印第安人村社里,我们还看到了州有关机构提供的养蜂设备。好客的村民还给我们品尝了刚从蜂房里掏出的鲜蜜,弄得双手粘粘的。所有这些,再加上农技培训站,为改进当地粗放型农业起了很大作用。

  在村里参观时,我发现儿童游乐场上几个光屁股的小孩高兴地在滑梯上爬上滑下,一旁公用水站上两位正在洗涤衣物的妇女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孩子。我明白了设计者把游乐场放在水站旁的用意。这样的水站游乐场,这里有五个。由此想来,每户配给液化气罐一个,不仅是为生活方便,也是为了保护山林。在卫生所,大夫告诉我,门诊费仅为 50 比索(约合四分之一美元),而私人诊所要收 500 比索。药费也是减半收的。收费低廉,可里面的设备并不简陋。男女病房、消毒设备、药房、手术室、厕所,每间屋子还有白磁洗脸盆,后院内还专设值班医生的宿舍和厨房。这里还专设电话,若是遇上急病无法处理,便可及时与附近的大医院取得联系。

  伊达尔戈州政府,选在给我们举行的欢迎仪式上颁发身份证和居住证。土地证随后颁发并随户主更替而不断更新土地使用权,确保耕者有其田。这些都受到法律的保护。我们同州、县政府的官员,每户居民的代表和电视小学、电视中学的师生参加了这一庄严的仪式。北回归线上的太阳光很强烈,把屋顶厚厚的红瓦都照得半透明了,但因礼堂宽敞,温度倒不高,然而气氛却很热烈。代表村民发言是一位中年印第安妇女,辛劳的生活在她黑红的脸上刻下了道道皱纹。她照例是赤着脚,一口发音急促的印第安方言。我虽然一个词也听不懂,但从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微笑,我想她是在为有希望的前途感到高兴。会议不时为掌声和学生们的呼声打断。学生们是用西班牙文在呼喊中墨友好的口号,表示对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的欢迎。在墨西哥中部山区的偏僻乡村,我们再次感觉到了伟大的墨西哥人民对兄弟的中国人民发自内心的友好感情。仪式结束后,我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在两位民间歌手吉它的伴奏下,与将军和当地官员一起,面对着聚在大门外的村民唱起了 " 瓜达拉哈拉 " 这首在墨西哥家喻户晓的民歌。歌声骤起,村民们已经一块唱了起来,把欢快热情的气氛推向更高潮。这歌声歌颂了中墨两国人民源远流长的友谊,也传递了我们对全国人口理事会和伊达尔戈州人口理事会的谢意,正是由于他们的安排,才使我们在这个小乡村里度过了难忘的 1984 年 11 月 14 日。

  旅行家 1985 年第 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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