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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安岭下——雪盖呼伦贝尔

邹蓝
1997月03日06日


  三伏天让我去重庆、长沙、武汉、南昌或南京,我也许会想出一百种理由来拒绝上路:夏天到那些地方去,就好比去炼钢炉前呆着。难怪候鸟是在春暖时向北飞,以避南方的炎热;而在秋意已起时,又不远千里从西伯利亚南下避寒。没有什么候鸟会逆向行事的,因为它们只听从本能。人就不太一样了。虽然一般而言也是夏天避暑,冬季避寒。人有衣服可穿可脱,还有空调暖气。所以就我个人而言,我虽不太乐意夏天去华南:呆在室内或许有冷气,室外很热我却不能扒自己的皮来降温。冬天到非常冷的地方去我倒没有什么顾虑:无非是把自己穿得臃臃肿肿。1993 年 12 月到黑龙江的黑河参加联合国发展援助和管理服务署(UNDDSMS)关于东北亚合作发展的讨论会,就是这样经历了-35 度的严寒。在黑龙江边开会,可以隔岸看到俄国布拉戈维申斯克。只是置身城市,看不到林海雪原。

  这次在三九天到海拉尔,我是充满好奇:半年前在呼伦贝尔所见是一片绿色,冬天该是白色的雪原向天边伸展。若有幸,还能看到冬季大雪掩映下的林海。此外心理上的潜意识是,在温室效应下,地球逐渐升温,就连北京这样的北方城市都难以见到雪花的踪影了。1995 年入冬后北京就片雪未见。因此更好理解南方的游客为什么乐意在三九天到哈尔滨参观冰雪节。

  这些年来冬天到南方省份云南、广东、福建的机会不少,但是冬季到新疆、青海、内蒙和东北的机会着实不多。1988 年 10 月末经喀什、塔什库尔干翻越喀拉昆仑山到巴基斯坦访问,倒是在高寒的帕米尔经历了冰天雪地。但是在极高处,夏季也是冰封雪飘。那次,真正的冰雪世界漫天皆白并未能见到。

  冬季东北号称 " 白山黑水 "。夜半时分飞机在海拉尔机场降落之前,我从舷窗望下去,确实是模模糊糊的灰白的大地上,蜿蜒着黑黝黝的河床。几个月前水肥草美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现在是一派冰封雪盖的肃杀景象。走下飞机,我不由地打了几个寒噤,把大衣掖紧,竖起领子,听着被冻硬的雪,在我的皮靴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寒夜,北风呼啸着掠过冰封的旷野。露在风中的脸上,犹如小而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划过一般。我再度领教北纬 49 度零下 37 度的酷寒。幸亏知道这里冬天的厉害,多带了一件军大衣,不然就惨了。

  不过室内都温暖如春,双层玻璃窗外层玻璃内面冻着足有一厘米厚的冰帘(已经不能称之为窗花了),不但能让人省掉几个窗帘钱,更要让人忘去外面的凛冽寒风。再度到呼伦贝尔,是为了海拉尔农牧场管理局的改制。曹育民局长的介绍,使我象冬日喝了三口烈酒一样浑身发热:全垦区 10 万职工家属,1996 年产粮 13 亿斤(65 万吨),可供全国 12 亿人吃一天。换言之,只要有 365 个这样规模的农牧企业,以 3650 万人,就可以以一替十地顶替掉目前从事农牧业的三、四亿农村劳动力,在生产效率上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中国的国家领导人和国际上担心中国无法养活自己的观察家从此就可以对农牧业和吃饭问题放心。更令我惊讶的是,有一个农场,仅靠种粮,就有净收入 5000 余万元。以我作为经济学家的常识,在价格扭曲的作用下,种粮的机会成本很高,种粮而能挣大钱的极少。粮价上调固然起了作用,若没有规模和高度机械化,这么大的钱要赚到手也委实不容易。这正是中国农业现代化和产业化的缩影和方向。

  呼盟虽属内蒙古,却地处东北,历史上一度归黑龙江管辖。这里的农牧民跟东北一样,是在歇半年闲的 " 猫冬 "。天寒地冻,大地冻的跟钢板一样,土地爷根本不担心会有人动土。但是农牧场局的职工却不一样,他们与江南的农人那样全年忙碌。冬天他们在拆卸修理农业机械和准备春播物资。在大兴安岭西北坡下额尔古纳的拉布大林、陈巴尔虎旗的哈达图两个农牧场,职工们工作的热情恰与室外的冰雪成为鲜明的对照。小麦育种专家、副局长李仁杰先生为呼盟和本局培育了好多种良种,大田春小麦单产可达 800 斤作用。这里虽无霜期短,却有如此之好的收成,也就不难理解了。老李是成都人,几十年如一日扎根在边疆,为农业发展,为边疆的繁荣作出了很大贡献。他是无数来自内地的军垦职工和农垦职工的杰出代表。正是他们与各族人民的劳作,才把呼伦贝尔变成了农牧业发达的绿宝石。

  春节前到海拉尔,已经感到了东北的浓烈民俗:猫冬的农民也没闲着。赶着大车进城就当上了车老板,守在自己的马车旁,在路口候着要运年货的主顾。狗皮帽上、睫毛上、胡子上,都挂着由口中热气凝成的白霜。呼盟是全国最好的奶业基地,老百姓口福就是好,成盒成盒的冰淇凌雪糕就放在路边,买主和卖主都不怕融化。零下几十度的低温就是天然大冰箱。让我们这些来自北京这个已禁止放鞭炮和爆竹的城市的人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一排排货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爆竹、鞭炮。想象除夕夜爆竹鞭炮声惊醒冰冷的土地、闪光撕裂北疆的夜空,儿时的记忆又从大脑深处提取出来了。在北京可无法过这个瘾。在北京,怪风一起尘土漫天飞扬,把人弄得灰头土脸。走在海拉尔街上就没这个事,满地的冰雪封住了尘土,空气格外清冽湿润。

  使我意外的是,海拉尔竟然也有树挂:光秃秃的树枝树干上披着一层白色的冰霜,真有 "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 的那种边塞诗意。那在路边停了一夜的自行车、摩托也 " 鱼目混珠 " 地有 " 车挂 ",这可比吉林市更加有名的 " 树挂 " 增加了项目。城内郊外排排片片的树,披着银色的 " 盔甲 " 寒光闪闪,在蓝天丽日下挺立在白色的原野上,尤为壮观。

  在陈巴尔虎旗的哈达图农牧场场部楼上望出去,西面雪岭上无精打采的夕阳,正把最后一缕暖色的夕照从小山村的房舍上收走,听任冰冷的夜色、寒星的微光和惨淡的下弦月影,罩上大兴安岭北麓的林海雪原。但是在这无边的寒冷中,村里点点桔黄色的灯火陆续亮起,袅袅炊烟冉冉飘动,狗吠声声传来,给旅人带来丝丝温馨的暖意。此景与我脑海中某一幅油画的记忆重合起来。入夜,寒意更甚。农牧场梁书记等主人的盛情,却让我们把这些忘在了脑后。

  天真冷,地真寒,可是海拉尔和呼伦贝尔人的热情,盖过了这冰雪世界。"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雪莱的诗行,是这里人们与寒冷的自然抗争的写照。开春后,待冰雪消融,呼伦贝尔又会是一片绿意,向人们献出更多的洁白牛乳和金黄的小麦。嵌镶在北疆的这块绿宝石,光彩会更加夺目。

  中国西部发展报 1997 年 3 月 6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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