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环保论坛∶趣文

丝路游踪——中山菜穗子·关根美惠子

邹蓝
1997月03日20日


  我勉强算得上是一个边地旅行家,且不谈只身一人从北京经华沙赴英国以及远赴南美亚马孙流域及智利圣地亚哥的经历。就是在国内也有单枪匹马进昆仑山,纵贯柴达木盆地而入新疆哈密东天山的旅行;以及西宁、格尔木至拉萨往返的记录。

  我常以此为自豪:能比我更吃苦的旅行家也有,不过也不多。这种感觉,在 1995 年 10 月 3 日晚上就被破坏了。因为在乌鲁木齐赴伊宁的行旅途中,我遇到了一位日本姑娘。

  汽车在沙湾停下打尖。我与自治区党委研究室青年学者焦亦民饱餐一顿拌面后出餐馆散步。忽然听得讲英语,是一位姑娘和一位维族学者。我判断是日本人,因为能讲流利英文的维族学者,汉文必然不错。而与汉族姑娘交谈,该是用汉文才对。我也加入了谈天,果然是日本姑娘。

  一聊起来,那语言用得就混杂了。英语,西班牙语,汉字等都用上了。我这才弄清楚,就这么一个文静清秀的女孩,居然是在中国大西北作第二次闯荡。1994 年她自从乌鲁木齐出发,经库尔勒、库车、阿克苏而至喀什。

  这一路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我们惊讶的是,她在喀什遇到一位同伴,又结伴而行,直奔和田、民丰而至且未、若羌。到了这里,再无长途班车了。她们等了好几天,才等上一辆卡车,从若羌经青海冷湖到甘肃敦煌、柳园。她们 " 贿赂 " 了司机。才坐上了这辆顺路的车。这意味着这位名叫中山菜穗子的日本小姐,环绕塔克拉玛干一圈。而我遇到她的这一次,她为自己定的线路是从乌鲁木齐到伊宁,随后坐肮脏破旧的长途汽车,与维、哈族为主的旅伴一起进入天山,经尼勒克,新源而至巴音布鲁克,循独库公路至库车,再赴喀什。这条路不比前一条路,又难走又险。翻越天山哈希勒根冰大坂的路既险还冷。已是十月初了,天山深处已是冰雪世界。我的朋友、《战国》的导演阎建钢当年在新疆当兵,参与过独库公路的工程。他给我讲过这个冰雪世界的厉害。

  如果说我还曾想过从格尔木至冷湖、若羌而和田的环塔克拉玛干旅行,那么菜穗子正在走的这条线,我可真没有想到过。要说完全没有想到,倒也不是那么回事。那年我在独山子调查经济时,就望着伸向天山深处的独库公路,想着什么时候能从这里进山,看看巴音布鲁克的天鹅湖,再下南疆,该有多好。我本以常在西部边境只身旅行而感自豪,毕竟要吃不少苦,但也看到了许多难为世人所见的壮观和民俗。但是一见菜穗子的这些经历,真觉得是山外有山。若不是我有过西宁、格尔木、昆仑山,唐古拉山、拉萨,又纵贯柴达木至敦煌而哈密、巴里坤、乌鲁木齐的旅行,尚足以在菜穗子面前介绍一番,否则心理真会有点不平衡。

  到达伊宁,正好与中山姑娘同住在伊犁宾馆,于是我和焦亦民,伊犁州党委研究室副主任卢鸿泰一起陪她逛了逛这个小城。看她到东到西没个地图册不方便,我把自己的地图册送给了中山。她第二天就要坐车进山。晚上道别后我就想不会再见到她了,因为车开得很早。没想到第二天早起,门缝里留了一张条,是她向我和亦民告别的短言。真是一个细心而礼貌周到的日本姑娘。

  遇到会讲西班文的中山菜穗子,不禁联想起 1991 年我在伦敦经济学院讲学时在住处遇到的另一位日本姑娘关根美惠子。她正在伦敦学英文,在西班牙呆过几年。因此我们之间的交谈,除了中文的汉字,还用上了英文和西班牙文。这也是一个吉普赛性格的日本姑娘,只是没有到过中国。关根小姐喜欢欧洲和中东、地中海一带,所以在西班牙闯荡了好几年。我回国后,在 1992 年初接到她从约旦寄来的明信片,说在圣诞节期间,她与几位日本朋友一起,到约旦死海,以色列一带去闯荡了一圈云云。

  1994 年到拉萨那一次,我也遇上过一个日本女孩。严格说起来应当是巴西籍日本姑娘,名叫黛尼丝·薄田 (Usuda)。当时我逛完半山腰上的哲蚌寺,正要往回走。黛尼丝几个人迎面向我走来。除她是日本人模样,其它两个都是西方姑娘。一问,来自巴西。我判定她是日本裔。因为巴西有许多日本移民。我研究过巴西经济史而熟知这段历史。于是出乎她的意料,我们用简单的葡萄牙语聊了一会,也夹杂了些英语。她们一行是从尼泊尔翻越喜马拉雅山到拉萨来的,还打算在西藏呆几天。她来自巴西第三大城贝洛奥里藏奇,而我正好访问过这个城市,还去看过那里有名的大体育场米内朗,该体育场可容纳 15 万人而名列巴西第二(也是世界第二〕;我还访问过当地的米纳斯热赖斯天主教大学。因此我们有些共同的话题。

  回想起来,到中国边地旅行,已属不易。而作为年轻姑娘,到边地旅行更不方便,更要吃连许多中国人都不能吃或不肯吃的苦(到西藏,对于患有心血管系统疾病的人来说,更有生命危险)。而外国姑娘,言语不通,更属不易。但是她们都有这种吃苦的能力和胆量,有这种增长见识,充实自己的精神要求。相比之下,中国城市的姑娘们,显然就逊人家几筹,需求可能也还太物质或太唯物了一点。

  在我的词汇里,旅行和旅游是有严格区别的:旅行即自己安排行程,上路去获得意外发现的惊喜;而旅游,则是台湾散文名家余光中教授笔下所写到的那样:把自己送上一条导游控制的传送带作 " 罐头观光 "。这种旅游,使游人和异乡的风光和民俗之间,隔了一个导游和若干同游者," 就象穿着雨衣淋浴一般。"

  不过我想,就是有这种吃苦耐劳的勇气和胆量(钱倒用不了太多,如果照我那样坐长途公共汽车旅行的话),自己按排行程,照顾自己的能力以及对沿途所到之处的事先或及时了解的研究探索能力,就生存技巧而言,中国姑娘们显然还是太差了一点。更不用说要到国外去闯荡所必不可少的语言能力。男子汉要好得多。不要说是去探险,就是到边地去旅行的人,在拉萨我碰上的也不多,仅四人而已。多数听了我的经历,还是对青藏高原望而生畏。当然我认识的远不止四个。比起徒步经四条公路进出西藏,立志徒步走遍中国的探险家余纯顺来,我们还真算不上什么。

  民族精神要振作,充满阳刚之气的探险气质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中国这类人多多益善。

  中国西部发展报 1997 年 3 月 20 日

  作者附记:文成不久,即获消息,徒步旅行家余纯顺魂断罗布泊翰海,时间是 1996 年 6 月 12 日前后。余,上海人,1988 年以来八年徒步旅行探险,行程 42000 公里,足迹遍及中华大地。他的最大成就是经青藏、川藏、滇藏、新藏四条公路进出西藏,为中华第一人。我在中国登山协会的《山野》杂志上读到过余纯顺的西藏旅行笔记。特附记于此以纪念这位探险家。


关闭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