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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风情——地戏,蜡染及文化的断想 |
在汉族地区,说人文盲,往往是说人 " 没有文化 "。或许这本身是受教育不多的人对 " 文化 " 的理解过于狭窄所致,到了贵州,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听了无数次而不以为然的说法,真乃大谬。文盲,绝不等于 " 没有文化 "。 1987 年岁末在贵阳和安顺两地开会讨论西部发展问题,承省民委的盛情,到安顺县一个仡佬族村寨中看了一场地戏。细雨蒙蒙中,刚从地里走出来的近十条仡佬汉子,站在寨口的路旁,手握形形色色的面具,或狞厉,或滑稽,或忠厚,或清秀,有男有女,他们俱身着一色的青布袍,腰上系一条色彩各异,却都鲜艳夺目的围裙。我们不得不喝下盛情的主人的一碗水酒,才能入寨。 稍停,人们在寨内空坪上围成一圈,他们就套上了面具,手执折扇而演起了地戏。沾满了泥的鞋,还是踩在泥泞的土坪上。在乡场上演出地戏,无需布景,甚至无需伴奏。他们蹦跃,围成圈子跑;同时还吟唱,怒喝,细语对白;手上还表演着种种的动作。 安顺方言不好懂,我又初次见到这种由原始宗教祭祀仪式以及明朝屯兵留传下来的尚武的军中戏演化而来的贵州民间戏曲,所以对几个短剧的剧情也就不甚了了,只觉得是些武戏,官兵杀强盗什么的。我注意到的是,演员换一只面具,马上就进入了另一角色;而且每个演员都一定戴面具。在这种情况下,时空的转换以及角色的转换就极为灵活。更由于演员即是本寨的人,想必是已看过无数次地戏的村民与演员之间的交流存在着很深的默契。由此,我对仡佬以及贵州其它少数民族落落大方,能歌善舞,敢于表现自己内在感情的传统印象极深。走过除西藏之外的十个西部省区,深感汉民族被种种陈规旧习束缚住了情感的表达而不如少数民族的开朗大方,以致失去了《诗经》时代就已有了的传统。 地戏结束后,仡佬汉子们迫不及待地抽起了烟。与他们聊起来,方知这些戏都是代代口头相传,连面具还有几个是前人传下来的。朴实的山民个个会演几出地戏,以自娱,以娱宾。老一代的山民们,绝大多数是文盲,可就是他们保持和继承了这些优秀的文化。能说他们没有文化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可就把这种口头传说列入 " 非物质文化遗产 " 一类之中。 后来又看到了图案极富生活气息,富有韵味而充满乡土之美的安顺蜡染布。其中很有个性者,多半出自目不识丁的布依族、苗族妇女之手。 在北京的中国美术馆展出过的贵州艺术家刘雍、王平、曹琼德等,都有反映贵州高原少数民族文化的作品受到高度评价。贵州社会科学院的青年文学评论家徐新建向我介绍过的尹光中的版画作品,其风格之独特给我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去夜郎国的外地人,对贵州的这些面具、蜡染等工艺品更是赞不绝口,总会带回许多以馈赠亲朋。君不见,北京等大城市街头甚至欧美的大都会,穿蜡染布服装的中外女士越来越多。 在这些外地人和外国人的眼中,这些工艺品不仅仅是夜郎国的文化的代表,而且是极雅的文化。" 土到极处便是雅 ",是否可以理解成,只限于某一特定区域风格的物品,因成为该区域文化的象征与代表,给其它地域的人带去了新的审美情趣和价值观念,因而被人视为上品。 在辽阔的西部大地,固然有许多人不识字,但绝不能说他们没有文化。否则何以理解,目不识丁的人制作的面具,表演的地戏乃至于制作的其它富有工艺品色彩的日用器皿,被人看成是精美的工艺品呢? 由于环境闭锁的缘故,在西部存在着许多种亚文化形态。一旦该地区发展起来,与外部世界的交流增多,这些亚文化必然会受到相当大的冲击。想完整无损地保留下来既不可能、也无必要,毕竟文化是有生命力、不断自我扬弃、自我完善的东西。作为西部经济的研究工作者,我更关心的是,这些亚文化的精华应当保存下来。因而西部发展这一概念,不仅包含了人们通常理解的经济这一内容,同样也包含社会和文化的内容。 1992 年 4 月 10 日人民政协报 1997 年 3 月 12 日香港大公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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