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蟑螂的故事

郝 冰
2000年11月


  师大的“生物多样性”不容置疑。据说有一次例行检查卫生,人们一进宿舍就看见一只小耗子悠然自得地在床上随着音乐起舞。可我敢说,还有一种动物,在师大的宿舍里比人更多,那就是蟑螂。住了十年,宿舍搬了三处,却一直没少得了蟑螂的陪伴。在西南楼,隔三岔五打扫卫生的大爷就来敲门发蟑螂药,可蟑螂照样大摇大摆随处可见。再过一阵,大门口贴出一张通知,喷药了!于是门窗紧闭,烟雾弥漫,俨然一场毒气战。我敢打赌,如果我也呆在屋子里,先死的一定不是蟑螂!我讨厌蟑螂,恐惧“毒气”,可是仍然不得不生活在它们中间。

  终于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住处。哈!终于可以不再与蟑螂为伍了!几百本书一本一本地仔细检查,以防漏网之辈。一年下来,安然无恙,我忙着在课堂上讲生物多样性对于生态平衡的意义,几乎把蟑螂给忘了。可是突然,厨房里又出现了它们的踪影,先是那么一两个,接着就是一小撮。与其重逢,真是浑身不自在。不管蟑螂别的天敌是什么,我该算一个,只要蟑螂现身,立杀无赦!可它们还是越来越频繁地在我眼前走动,我最后决定去买蟑螂药。

  因翻译蕾切尔。卡逊的传记《生命之家》,心里对杀虫剂极为抗拒,而且师大的蟑螂从没消失过,根本就是杀虫剂无效的例证。我知道这一切,但我还是去买了蟑螂药,看上去这是解决眼前问题的唯一办法。小盒上的说明写着,用途:“本品是诱杀蟑螂、蚂蚁的特效药物,具有诱饵力强,杀灭彻底,对人畜安全无害之特点。”用法:“将药饵在害虫活动的地方多点投放,24 小时内便相互传导,5-7 天内全部死亡。”药盒上没有标明其成分。

  接下来的几天,陆续发现蟑螂六脚朝天,死翘翘,在水管下面,一次就有二十多只。对于这一发现,我心里的恐惧多于释然:一个物种可以对另一个物种生杀予夺;我也不知道那散落在地上、静静地散发着味道,让蟑螂前仆后继地赴死,却没有标明成分的蟑螂药对我到底有什么影响;我还在想,是不是有一种东西之于人类,就像蟑螂药之于蟑螂,欣欣然趋之若骛,却是死路。这种东西,可是物欲?

  蟑螂的故事本该划上句号了,可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发生了。那天,我在冰箱边上发现了一只蟑螂,仰面朝天,用力蹬腿,看来是快死了!因这时正读着法布尔的《昆虫物语》,我突发奇想,想要观察一只蟑螂是怎么在药力的作用下死亡的。于是我把这只蟑螂收进了从德国带回来的昆虫盒,透过放大镜,它一下子高大起来,翅收在一起,肚子出奇地胀大,六条腿上的钩刺清晰可见,都在急速地蹬踢,也许这就是药性发作的表现吧。再仔细看,一个新发现荒唐而又真实,蟑螂的脸和身体连在一起,恍然一美女在眼前。它的不安、躁动更加让我于心不忍,就把它连同昆虫盒一起放在了厨房地上蟑螂药的旁边,昆虫盒的盖子上有小洞,希望它能速死。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想那只蟑螂也许死了,该把它扔掉。然而昆虫盒里的景象却让我瞠目结舌,那只蟑螂依然仰面躺着,腿不动了,肚子从旁边裂开,瘪瘪的,而昆虫盒壁上有三四十只小蟑螂爬上爬下,小蟑螂身长 1-2 毫米,全身白色,前边两个小黑点,是虾子一样的眼睛,尾部一点绿,头上的两根须清晰可见。原来刚才她的种种反应都是临产反应,而非药力发作。亲眼见证蟑螂的繁殖率,惊叹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赶紧把昆虫盒上的洞洞封上,免得它们爬出来。

  这几十只蟑螂中只要有一只活下来,抗药性就比它妈妈强出几倍,而繁殖力一样强,这就是杀虫剂最大的失败,也是师大的蟑螂越战越勇的缘故。看那些小蟑螂爬来爬去,充满了生命力。可我再也没有勇气观察下去,直到它们长大成虫。刚听黄效文讲过,好的猎人在狩猎时都会避开猎物的繁殖期,可蟑螂母子,这比恐龙还要古老的物种,是我最没办法接受的,最终被我谋杀了。

  在九月正午的阳光下,我手脚冰凉。

  近日,屋子里蟑螂不见了,可我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又会卷土重来。再次遭遇时,它们的命运不会更好,我不愿深味的各种恐惧和矛盾也不会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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